王德顺
发布时间: 2019-05-09 10:47
人的潜能是可以挖掘的,当你说太晚了的时候,你一定要谨慎,他可能是你退却的借口,没有谁能阻止你成功,除了你自己,该炫自己的时候,千万别对自己手软。
最酷东北人 最炫老大爷
——记著名行为艺术家 王德顺先生
2018年12月6日下午3点,上海徐家汇赖声川上剧场,王德顺大步流星走上TED舞台,他穿着灰色高领毛衣,黑色修身长裤,标志性的白色中长发飘逸地披散着。他的腰板挺得很直,步伐矫健利落,从背后看,好像一个三四十的年轻人。全场爆发出掌声。王德顺站定,用中气十足的声音介绍说:“我叫王德顺,今年82岁了。” 剧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,很多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欢呼,气氛达到了当天剧场的最高潮。
这是王德顺在上海参加的一次演讲,题目是《孤独的行者》。演讲的20分钟里,剧场数次响起热烈的掌声,王德顺只得多次用手比暂停的姿势,才能继续说下去。台下的观众在掌声里小声地感叹:“82岁了,一点儿也看不出来,精神太好了!太帅了!”王德顺的确不像寻常的八十岁老人。他精力充沛,身体健康,打扮入时。这次到上海出差,他穿了一件M65款风衣,戴一顶黑色贝雷帽,气质出众——这是他自己搭配的日常服装。演讲当天,他是第一个到达剧场彩排的嘉宾,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准备讲稿和PPT的嘉宾,他执意要靠腹稿和默记完成这次演讲,不需要任何提示。
演讲结束,王德顺回到休息室,几名粉丝跟到后台来请他合影,与他聊天,等人群散去,时间已经到下午四点半,王德顺还没有吃午饭,他习惯空腹上台,他说那样他的状态更好。工作人员给他送来一杯加冰的奶茶和一盒蛋挞,他愉快地吃了——在饮食上他也像年轻人一样百无禁忌。
陪他一起来的女儿王遒站在一边,握着红色的保温杯,问他:“累吗爸爸?要不要躺会?”王德顺吸了一口冰奶茶摇摇头,想了一会儿说:“我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干似的。”
大家不明白他的意思,他又解释:“我觉得今天的事太简单了。”王遒吐了吐舌头: “可我觉得今天干了好多事,一大早起来,彩排,又回酒店,又来演讲。”
即便作为最亲近的家人,王遒也经常感知不到父亲的年龄,她总觉得父亲比自己更年轻。他的兴趣可能比年轻人还要广泛,你很少看到他失落或者没事干,在他身边你会觉得气场特别向上,你自己就会不好意思萎靡。”王遒说。
王德顺的好精力或许是因为几十年来不间断的锻炼。演哑剧时,为了让身体保持柔软,他每天花两小时练基本功,压腿、踢腿、压腰、劈叉。表演活雕塑之后, 他需要一身紧致的肌肉,锻炼内容变成了健身。
50岁时,他走进了健身房,当时全中国的健身房只有国贸大厦一家,是给外国人准备的,王德顺身处其中,算是个异类。这个习惯持续了三十几年,演讲头一天,王德顺从北京坐了近六个小时高铁到上海,刚到酒店就进了健身房。这是他每天的习惯,通常是两三个小时,“不去就觉得不舒服”。每个动作都有规定的数量,例如压腿,他把腿180度搭在器械上,左腿300下,右腿300下,到数量了才能停下。 他也喜爱游泳,为自己定下的标准是每天1000米,一次游完不中断,35分钟。
王德顺说,他时常不认可自己的衰老,老是有不服的感觉。这股劲儿支撑他做了很多这个年龄原本做不到的事。脱稿演讲也是其中之一。人步入老年,记忆力会日益下降,王德顺也不可避免。他发现自己经常想不起某个很熟悉的人的名字,几十年前的长诗倒是记得很清楚。两年前参加一席的演讲,他几乎没有准备,上台凭感觉就完成了。但这次18分钟的演讲,他提前准备了两个月,只要一空下来就在心里琢磨,打腹稿,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想。“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于是之,76岁的时候人家请他去演讲,他在车上就说了一句话,说我完蛋了,他说我背的东西全忘了。那也是老艺术家,天天用脑子背台词的。七十多岁。”王德顺说,他知道年老是什么样子。也接受自己记忆力的衰退,但他尽自己所能地在与记忆力对抗—— 他坚持不写讲稿、不看字幕,甚至不要PPT提示,全靠记忆来完成。
在多数观众的认知里,王德顺是那个满身肌肉的酷老头。这种印象主要来自于2015年3月那次半裸走秀,王德顺以79岁高龄与健硕胸肌形成的强烈对比,在公众面前声名大噪。这次对他来说是个意外。他并不是专业模特,而是一名演员。当时王德顺的女儿王遒为那次时装秀做音乐,设计师在她的手机里看到王德顺精神烁烁,于是请他来走秀助阵,谁也没想到。照片发出去,王德顺火了。这次之后,他再没有正式地走上过T台,他说“这是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”。王德顺其实是个演员。从64岁进入影视业,参演了超过30部影视作品,其中包括大热的《飞越老人院》、《重返二十岁》、《煎饼侠》、《天地英雄》、《闯关东》、《我的二哥二嫂》《冬》、《功夫之王》、《远征远征》等。而在此之前,他曾演了几十年的话剧,接着哑剧和活雕塑艺术,又演了二十年,直到演不动了。他将自己称为“严肃艺术工作者”。
身体及精神面貌与年龄形成的反差,成为如今的王德顺身上最显著的标识,他被称为“最帅大爷”、“老鲜肉”。与同龄人相比,他确实与众不同,他像年轻人一样努力工作,又比年轻人更加严于律己。他的每一天都很忙。他要进组拍戏,去年一年完成了十几部作品;他要运动,健身、游泳、滑冰;他频繁出差,出席代言、演讲、艺术活动。他不愿意停下来休息,他曾经说过他“最怕的就是闲着”。
1996年的新年,王德顺曾在日记本上写过一封给“一九九六先生”的信,那年他即将迎来六十岁,他写道:“我并不期盼你的到来……它象征着我的成熟,也预告了我的衰老。好在我并不服老。”
王德顺在60岁那年进了课堂,和儿子一起上英语学校。父子两人同一个班, 抢着回答问题,放学后,王德顺就在家复习功课,儿子也把自己锁在屋里看书,俩人暗自较劲。毕业考试结束,王德顺把试卷带回家往桌上一扣,让老伴儿猜谁的分数更高,老伴儿说了一句:“不敢猜,儿子的记忆力比你好,但你这种玩命的精神挺可怕的。”卷子翻过来一看,俩人的分数一样高,都是97.5分,并列班上第三。老伴儿至今替他们保存着这两张试卷。
也是在60岁那年,王德顺滑冰时,发现俱乐部有个15岁的小孩,一年前还不会滑,一年后的水平竟然跟滑得最好的会长一样高了。王德顺不服气了,他问同伴: “为什么他一年就能追上会长,我滑了好几年了也追不上,为什么啊?”有一个同伴笑话说:“您是每况愈下的年龄,人家是天天向上的年龄,您这个得承认。两点之后是三点,两点之后不可能成一点,您就认了吧!”这话反而激起了王德顺的斗志。他不想认,趁着去吉林出差,在当地找了一个韩国教练,每天到冰场,练了二十天,回来之后真的追上了会长。他很开心,炫耀似地对同伴说:“你看我克服了每况愈下,做到了天天向上。”
在女儿王遒眼里,“勤奋”两个字贯穿了父亲的一生,即便到了八十几岁的年纪,他仍然拥有学习新事物的热情。王遒是一名DJ,王德顺不懂,便问女儿,什么是DJ,女儿解释后,他觉得这玩意儿没多大意思。女儿开玩笑说:“跟你说不明白, 不然你打一个我看看?”不久后,恰好快到王德顺八十岁生日,他的一群昔日跟他学走模特的学生商量着怎么给他过生日,他当学生的面说:“要不这么搞,你们重返舞台走秀,我呢,打碟放音乐,给你们现场伴奏。”临生日会还有20天,他从剧组请假回北京,找了个老师学DJ,每天练习三四个小时,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,他花在路上的时间就是三个小时。王遒去学校探班,看见八十岁的老爷子经常出错, 老师像批评小学生一样批评他,老爷子倒是也不急,都认真地听着。临生日会的前一天,王遒去看父亲练习,还是错误不断的情况。但生日会当天,王德顺穿着白衬衫,戴着硕大的耳机,一副雅痞的造型站在DJ台边,半场过去了,一个错没出,他抬起头看见女儿在观众席站着,他拿起DJ台上一杯红酒,向女儿骄傲地示意:“你看,我不会错的。”结束后所有人都为他欢呼,把他往天空上抛。王遒说,当天父亲确实没有出错:“一个多小时大概混了十几首,一个专业从事这个的人可能都不会这么严谨,我挺佩服他的。”王遒觉得,年龄的限制在他们一家身上都表现得很微弱:“他想做这件事,于是就去做了,也做成了。老不老,应该还是心态的问题。”
很多人都想问王德顺类似的问题:是怎么维持住健康、年轻的身体和心态的? 几十年如一日的健身是怎么坚持下来的?也有人建议他出一本食谱。这些问题他都给不了答案。他没有想过,健身也不是为了健康和酷,他只是一直在顺其自然地做这些事。
王德顺喜爱表演。在他拍过的所有影视作品里,《冬》的拍摄环境最艰苦。那年他76岁,影片全程在零下30多度的长白山上。王德顺回忆说,他们的车只能开到 山上1500米,还有500米的高度需要在徒步上去,雪深海拔高,他们每走一步就要 停下来喘气。第一次上山路上,王德顺吃了两次速效救心丸。上映时有记者问王德顺,拍这部戏最大的感受是什么,王德顺开玩笑说:“最大的感受是活着回来了。” 进深山开拍的第一个镜头就差点让他丧命,导演让他从一头走到另一头,王德顺正准备走,副导演说自己先去探探路,前面雪太深,没走几步就掉进了冰水沟里,副导演两手撑着沟壁才没被水冲下去。“我掉下去肯定就撑不住,直接被冲下去了。”
王德顺喜欢独来独往。进剧组时,导演问他要不要助理,他连忙拒绝。他也几乎不用替身,拍《倚天屠龙记》,他演张三丰,除了吊威压,所有打戏都亲自完成, 一套太极打二十几遍,他也不愿意让替身上,“如果都用替身,我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。”
他对演戏的热爱从13岁就开始了。后来考入沈阳军区的抗敌话剧团,成为一名话剧演员,复员后回到长春话剧院接着演话剧,一直到48岁时。 因为一次即兴表演,王德顺被邀请参加世界哑剧节。两个月后,在王德顺和妻子的共同努力编排下,他们排出了十几个哑剧节目,正式走上了哑剧表演的道路。
1985年,王德顺带着全家人来到北京,他妻子解释说,他们觉得长春没有哑 剧的土壤,“不会有观众”,只能到文化的中心去演。这一年王德顺49岁,他和从事编导的妻子放弃了长春的单位编制、住房和一切福利,带着一双还在上学的儿女, 成为了北漂。到北京头几年是王德顺一家最艰难的时段,他们借助在朋友的家里, 这个月这个朋友家,下个月那个朋友家。王德顺的妻子回忆,有一次朋友家的亲戚到北京旅游,他们只得临时搬出去,一家人在三月底的北京漫无目的地走,没钱住旅馆,最后走到王府井正在修建的地下通道,发现有许多流浪者都住在里面,上访的、乞丐、捡破烂的、弹棉花的,有的带着被褥,有的睡在纸壳上。他们一家走不动了,在通道靠墙站着,有人递给他们两张报纸,一块纸壳,一家人靠着过了一夜。“我听到外面的车声,我问他,什么时候才能回家?要不回长春吧。他说不回去, 要坚持。”王德顺的妻子说。第二天,他们从地下通道出来,照例去演出,舞台下坐着多数是外国人,王德顺妻子听见主持人报幕:“有请哑剧艺术家王德顺。”下面一片掌声,心里只觉一阵酸,“谁能想到哑剧艺术家昨天晚上在地下通道过夜啊!”
他们带着哑剧一起辗转各大学,被称为“东方吉普赛家庭”,一张票卖5分钱,当时的冰棍也是5分钱一根。流浪的日子过了挺长时间,才渐渐有了稳定的收入,固定的住所。
到57岁,王德顺慢慢觉得,自己可能演不动了。哑剧需要他一个人在台上表演一个半小时,运动量很大,50岁出头的时候,他还没觉得身体吃不消,每次演出就很兴奋,一天可以连着演三场,到了五十六七岁,一场演下来他觉得累了。恰巧当时受罗丹雕塑艺术的启发,他与妻子又共同创作出“活雕塑”的表演形式,于是从哑剧转为活雕塑表演。聊天时,王德顺为我们展示了简单的蹲起动作,蹲下和站起的速度都极其缓慢,讲究连贯性和美感,提着的一口气不能松懈,他的腿微微颤抖, 演示结束后他回到按摩椅上,难以控制地喘着气。他真的老了。
80岁那年,在上海徐家汇赖声川上剧场排练时,他缓慢地蹲下,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。活雕塑的表演形式需要极强的肌肉控制力和关节支撑力,耄耋之年的王德顺做不到了。起初他以为是关节灵活的问题,想上医院去打点润滑剂,仔细考虑后, 他不得不承认,自己的肌肉已经没有力量了,这是年老的必然结果。身边的人劝他算了吧,别演了,他心里总是过不去这道坎:“我不能原谅自己,为什么站不起来了呢?我要站起来。”王德顺不服气,他进健身房集中锻炼了三天,站起来了。售书仪式上,王德顺完成了20分钟的活雕塑表演,虽然很累,但没有出差错,他心里觉得坦然而舒畅,甚至对自己有些佩服,但同时他心里最清楚,这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:“我再也演不了了,可以了,到此为止了。”演了十年,他的身体渐渐吃不消,工作重心渐渐转移到影视剧上面。
2015年.走秀走红之后,他心里只觉得悲哀,当天他表演了一段哑剧,但没人在意他演的什么,都只看到他健硕的裸体。大家都把他看做是一名模特,“我觉得很凄凉,我在走秀之前创作的哑剧和活雕塑,那是代表我创作精神的作品,是我追求的方向,走秀不是我的方向。”他讨厌被视为模特,拒绝一切走秀邀请,网上有人评论了一句话:“人类果然肤浅。”他深以为然。王遒觉得,王德顺心里只有艺术,“他一直都在角色里”,常年东奔西走,在家也是在琢磨戏,对他们子女关注很少。有一些瞬间,王遒心里也会闪过埋怨的念头,觉得自己被忽略,“比如我不如意的时候,失恋什么的,有时候会想,父母对我不够关心,只想着自己。”王遒说,对于自己的生活,父母向来不干涉,不过问。
王德顺82岁了,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确实老了。比如在外呆的时间长了,他会格外想念孙女,“这就是年老的表现吧?”他问。以前他游泳2000米,现在减到1000米;拍戏时他会告诉导演,他的戏不要排到零点以后了,熬不住。但是他还是总觉得有很多事等着去做。有一段话他反复地说给别人听,他说:“人的潜力是大可挖掘的,当你说太晚的时候,你一定要谨慎,它可能是你退却的借口。”
之所以喜欢尝试这么多的新鲜事,王德顺说是因为不想浪费生命,无论演戏还是运动,就图个“玩得高兴”。“我的心态年轻着呢,愿意尝试新事物。心态如果不好,人怎么能健康呢?”
如今83岁的王德顺又开创了一个新的栏目,这是给孩子讲故事的栏目,《听王德顺爷爷讲伊索寓言故事》很快要和小朋友们见面了。